2002年12月17日 星期二

一份生命的省悟

凜冽的空氣之中,一個寒冬的早晨,在我跨出教育學程中心的大門時,一陣夾雜著清新與濃厚冰冷的冷風直逼而來,不禁轉頭望向窗外那早已被壓的喘不過氣的厚重雲層所織出的一片灰暗。

偶爾,天空中出現了幾抹淡淡的浮雲,但卻漸漸地向外擴散,與風飄舞在無盡的蒼穹之中,伴隨著幾聲稀疏的鳥鳴,襯托出整個寒冬早晨的另一番風氣,一種屬於旅人的寬闊之情、一份氣定神閒的從容不迫,迴盪在我的心中,久久不忍轉移視線,深怕這一轉頭可能就是幾個世紀的遲疑和疑惑,並且再也無法擁有當初的寬廣視線。

「但人生總是向雲影變化般飄忽不定嘛!」我這樣想著,一聲濃濃的嘆息鑽進了的耳中,一種感覺油然而生,那種感覺像是對自我的放逐、以及對生命熱愛、體驗的消逝、或者對於生命訓練過程中辛苦的抱怨,忽然,警覺地體認到現在的自己是這麼的脆弱,脆弱到可以觸景而引發一連串的遐思,而在一連串思考的最後,卻是以一聲嘆息作結尾,不禁婉爾一笑,深覺自己有種「少年不知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可笑與荒唐。

正當陷入了一種自娛娛人的狀態中,眼角餘光不禁閃過了一樣東西,一樣似乎不可能會存在於此的物體(至少在正常情況下不會),回神一看,似乎類似一個鳥的標本,但卻是雙腳朝天,動也不動地躺在冰冷的陽台地上,任由寒風呼呼地搜括那美麗的身軀,在仔細定神一看,驚呼一聲,赫然發現那並非一具標本,而是一個被凍死的可憐兒,身上的羽毛看起來依然柔順而有光澤,兩腳筆直地向上伸著,兩眼堅定地直視著前方,有股堅毅不拔的氣魄充斥在四週,但又帶給人一股鼻酸的可悲之情。

彎身將之輕輕捧起,順著羽毛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仔細地端詳他的型態及容貌,發現這隻鳥的體型不大,大約一個手掌般大,而眼球深邃但卻無神,由其柔順的羽毛可知,似乎是在昨天晚上被凍死的,當然,雖說萬物有其生存的法則,但忽然這樣一個活生生的生物遺體在我面前,仍是感到手足無措,況且,我所擔心地不是這隻鳥是否不乾淨、或是傳染給我什麼疾病,而是在於要如何去解決這個遺體的安置才是我面臨到的問題,不過說來也奇怪,在今天之中,尚還有一堆雜事及作業等著我去操心去解決,但現在卻要面臨去處理如此唐突且難以馬上獲得答案的問題,也深覺生命的轉動及變換,實非我等平凡之輩所能預期!

馬上,經過了大腦的快速思考後,我的認知系統緊急召喚長期記憶,告訴我必須將那可憐的小鳥放入有土的地方,將之埋葬,而就短期記憶搜尋的結果,發現了在三樓的空中花園中有許多的花圃土壤,獲得訊息之後,立即捧著那隻小鳥,快速地分奔至三樓的空中花園,口中不斷地覆誦著懺悔偈,希望藉由對於宗教的一點基本認知,能夠帶領這隻小鳥遁入空寂的圓滿世界中在經文的加持下進入西方極樂世界,獲得永生。

待至到達目的地後,便將之放在一處不明顯的土上,但是由於天氣的緣故而導致土壤呈現貧瘠且乾裂的狀態,故隨手捏點土覆在鳥的羽毛上,畢竟,塵歸塵、土歸土,萬物的盛衰的基本法則也不過是回歸最塵僕的真實,不是嗎!

這不禁又讓我回想起剛剛在步出門口時的那份感覺,那份無所適從、情緒紛雜的知覺,現已似乎蕩然無存,所存有的只是對於生命的感嘆及驚覺,我想,這隻鳥的出現或許是為了點醒我某些事吧!

某些在人的一生中可能或不可能碰到的事、某些在人的一生中根本不會去在意的事、某些很重要但卻時常被人忽略的事、甚至於是最基本的人生課題。有許許多多的人,都在生命中為自己定位、為別人定位、為萬事萬物定位,然而,一切的定位都存在著一套法則可循,這套法則並非如數學公式般,套入數字便能獲得確切的解答,而是因應著每個人的認知需求,來達成最適合自己的人生註解,並且,唯有在最清楚自己了解自己的同時,才能去開創自己的美好未來。

因此我想,我要感激那隻鳥的出現,讓我在最短的時間中去學習有些人必須活了一輩子才能省悟的真理,此真理並非如耶穌基督訓誡那樣的通達、也非如佛陀教化般的偉大,只是一個簡單的信念--了解自己、接受自己、發揮自己,正如那隻小鳥對我的啟示般,即使是死亡也能帶給後人一個學習,一個學習認識自己、認識世界、以及對於一份生命的省悟。

誠然,或許這一個偶然的機遇也是一份生命教育的啟迪,不禁想起人的一生中所歷經春夏秋冬四季更迭,是那麼樣的奇妙,卻又如驚鴻一瞥般不留聲色地寄予人們無限的悵網。

過往的歲月在臉上留下了智慧的印記,消逝的時光在心中銘刻著屬於自己的秘密,幕然回首時,或許,自己可能早已開始面臨了考驗、承擔著莫大的責任,背負著偉大的使命,在看似不存在的、無聲無息的世代交替中,已然扛下了神聖的教育使命。

可能,多年後的某一天,當我面向陽光飲輟著清晨的第一杯咖啡時,我會回億起,曾經,有那麼一個可能,我真正了解到了教育的真諦,那會是在一個萬物俱寂的下午,在那個特殊時空中,屬於我和那隻鳥的對話,因為,在無語的對談中,正在進行著一場精神性的高峰會談,任何人都可能是來賓,任何事都可以是一種媒介,任何物都可化為一個點醒的契機,即便是一花一草一粒沙。秉持著這一宏觀的理念,會讓真正的教育落實在生活之中,從而引發出更良善的行為教育,而首善之因,就是由初始之心所建立而起的吧!。

當我再度回首學程門口時,駐足片刻,心中湧現了千萬思緒,猛地一轉身、一回頭,並不代表著離開,亦非嘲諷自己的胡思亂想,相反的,在轉身的瞬間,我鼓足了能量與勇氣,渾身充滿著愛與力量,在匾額的目送下,堅持自己繼續走向教育的旅途,如同一位行經千坊百里的旅者,即便是走在無極的曠野之中,總還可以操著一份氣定神閒與從容,繼續屬於自己的文化苦旅。

呆光 隨筆
2002.12/17.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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