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4月10日 星期四

學運有感


很多時候,我們關心一個社會議題,往往是該議題挑起了我們的情緒,引發我們想要關注他的心情,而通常這種情緒都是較為負向的,感覺都很沉重、很悲傷、很憤怒、很惶恐,而由於,人是趨樂避苦的動物,往往一個議題的發酵,會引發兩種極端的反應,要不是全心投入讓自己深陷其中,再不然就是坐壁上觀揶揄嘲諷,前者,徹底經驗被迫害者一方的痛苦,完全將自己投身至對方的經驗中,是孟子所謂惻隱之心的極大值,後者,則是徹底遠離被迫害者的所有苦難,透過假定幸福的本身是建立在正確的行為上,若有人痛苦,則勢必是該人沒有做出正確的決定,是邊沁功利主義的化約者。




兩者之間的擺盪,成為了多數人再論斷社會議題時的參考,有時候,我們都會有一種矛盾感,既能感受到受迫害者的處境,想要為他做些甚麼,但是當聽到關於這個受迫害者的部分道德評論時,我們卻又很猶豫是否要站在他這邊。例如:文林苑的徵收案,最後是由王耀德自己親手拆了組合屋,了卻了這一連串的爭議(還有沒有後續尚不得而知),但隨之而來的評價,卻排山倒海而來,特別是那些曾經出錢出力、流血流汗的公民團體與學生,完全感受到一種深刻的背叛,對他們而言,王耀德的舉動無異於站在政府與財團這邊,只因他沒有力量再繼續面對。

由於,我們時常擔憂自己會陷入如同都更聯盟的處境(至少我自己是),在全力投入的當下,卻換來了不敵現實的妥協,因此想著,如果,早知道結局是這樣,那何必如此地投入把自己弄得遍體麟傷呢?但話又說回來,不去嘗試怎麼知道結果會如何?這種反覆性的自問自答,答案通常是無解,但我們卻仍舊是憑藉著自己所觀察到的各種訊息,以及蒐集而來的主觀證據,來支持我們做出最有利於"幸福"的決定。

這種道德上的兩難,是我們未來社會必定時常會遇到的問題,每一個身處於台灣社會的公民,我認為都會經歷這個陣痛期。無論你的職位如何、無論你的地位多高、無論你的知識含金量多重,或多或少,都勢必要捲起袖子撩下去,有可能,這麼多的社會議題可能真的都和你無關,但是,只要你深刻地經驗每一個處在當下的"人心",你內在的惻隱之心就會自然浮現,而糾結也會開始產生。

所以,我可以說,關注社會議題的過程,事實上是一種對於自我的高強度心智訓練。不論是在情緒上、或是邏輯思維上,自身都需要不斷地進入、停頓、抽離、行動、然後再進入,因為,倘若不能以一種進入田野的心態來看待,而是以抽象的理論型態解讀,那會越走與事實越遠,但要能夠貼近真實,自己也要做好足夠的心智準備。

繼續深究這份心智力量,我們會驚訝地發現,要能獲得它,一點都不容易,相反的,人的心智可以左右心靈的扭曲程度,實在是厲害無比。

假設,我真的捲起袖子陪到底了,這時卻會產生了一種"比較"的評價,就以這次學運來說,當大家蜂擁投入全台最大的社會運動的時候,網路或傳媒便開始出現各種聲音:為什麼都是學生動起來,大人怎麼沒有來幫忙?為什麼單純的學生運動,背後卻有如此多的公民團體、與政黨在指揮?這些團體看似在幫忙但卻好像在無形中獲得他們的私人利益,這樣對嗎?為什麼某些團體只幫某些人,如慈濟只向警眷送溫情,為何不向學生也表達慰問?為什麼我如此投入活動,努力貢獻我的心力,但決策小組卻沒有聽到我的聲音?學運路線開始分歧了,我究竟該支持哪一邊才是對的?

種種的矛盾、質疑、評價、與責問,都是這次學運過程中,大家一再看見的,同時,我們也一直看見,彼此都在衝突、整合、凝聚、分離的過程中,不斷地循環著,好像沒有一個永遠的終點,表態的人與不表態的人,都難逃批判,就連我自己本身,也在這次的學運過程中,載浮載沉,經歷了前所未有的思想動盪。

回到"比較"這件事情來說,或許,我們真的可以很客觀的說,每個人都是主觀的動物,我們的理性,在主觀意識型態的操弄下,成了滿足感性的工具。

看到後來,我深刻地發現,所有的決定都無法脫離人的情緒感受,這個法則適用於那深陷高級牢籠中的馬英九總統,也適用於全心全意拼搏台灣民主自由的所有民眾,對於馬總統,他的決策不是理性,而是建構在他享有整合兩岸邁向和平的光榮感,渴望獲得高度歷史評價,是一種對內的虛榮感滿足;對於學生,衝撞立法院的決定也不是理性,而是建構在一種擔憂台灣即將失去民主自由以及多年來政服不聞不問的悲愴情緒,渴望弱勢聲音被聽見,亦是一種對內的挫敗感滿足,兩者的決定,都不是理性,而是源自於不同社會場域中,所展現出來的高度感性,當兩相碰撞,遂掀起了整個台灣的核心議題,更明確的說,掀起了所有身而為人的"道德焦慮"

而這樣的議題,沒有人可以給出正確的解答,不論你是享譽盛名的學者專家、還是客觀持平的分析家、或是同體大悲的宗教家,無論是誰,給出的答案,都讓人感到同樣的失望與焦慮,而這種絕望,造成了兩條路,一條是對內深刻的覺知這一切的矛盾與無能為力,或許才是真正的真理;另一條則是將內在的不滿足,轉而成為更大的行動力,繼續捍衛著我們應當相信的價值與真理。

對內或對外,都無關乎對或錯,而關乎於是否達成了平衡。

畢竟,未來的路,仍須仰賴你我共同來開創與面對,過早的論定是非過錯,實在無助於我們全體台灣人民在意識上的覺醒,反而,若將焦點回歸這一整個運動中的過程,看見每一個真正為了台灣和平所做出的價值與貢獻,那麼,有沒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透過這樣的激烈對話與衝撞中,我們涵養出高度的文化素養,我們一方面向外透過行動去革新制度,另一方面對內去修練我們的心智能力,當二千三百萬人,集體發揮高度意識與和合作,我們難道不能扭轉當今一切的劣勢嗎?我們難道不會因為這一份集體的轉化力量,而連帶地撼動中國的改變嗎?我相信,一切都是有可能會發生的,只要我們持續關注社會議題的同時,也不斷地關注自己的內在,漸漸地,我們就能找到屬於自己的平衡,最後也能逐漸建立起屬於台灣的平衡。

回到我最初所關心的主題,即學運的力量能否促進人類意識的覺醒,要能達成此一課題的境界,我認為不能僅只關注心智的訓練,更需包涵心靈上的涵養,因為,知識的力量是對外交涉與改變制度的重要工具,而心靈意識的提升,則是免除恐懼與獲得內在安定的重要力量。

最後,我以16個字,來祝福台灣社會,並期勉所有愛這塊土地的台灣人。

攘內安外,相得益彰,明心見性,行者無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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