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4月27日 星期日

倒帶人生(Mr. Nobody)


這部電影的英文片名是:Mr. Nobody,你可以翻成無名氏先生,也可以翻成諾巴迪先生,而無論是前者或後者,導演拓展了Nobody的意涵,並將之放大到整個人類的生命史詩中去探討,如此的野心與氣勢,成就了這部饒富省思的人生大戲,也是一部兼具科幻與娛樂性的上乘佳作,值得花時間細細品味每一個環節、每一個鏡頭。



此片透過蒙太奇的手法,來闡述一個極為精采的生命史詩,戲中有歡笑、有淚水;有科幻、有浪漫;有撕裂、有聚合;有幽默、有沉重,我在觀影的過程中,都能從中找到屬於自己真實人生的某些片段,而這些片段有時並不是真的發生過,而是在自己的腦海中盤旋過,只不過,導演幫你鋪陳了那所有可能的想像,全部展現在你眼前,使我們得以清楚的觀看每一個不同的人生劇本。

若要以一句簡單的話,來說明這部電影的精隨,我只會說兩個字:「時間。」

愛因斯坦提出了相對論,造就了我們當今對於時間的真實性理解,所有的一切都包裹在相對之中,無論是過去或未來、誕生或死亡,人生的一生無不在此天平的作用力與反作用力中,求得最終的平衡。

而由於,在線性時間的框架下,每一個人生的決定都無法重來,但每個決定的當下我們其實享有無數選擇的機會。本片中,導演竭盡所能的將時間拆解,打破我們早已熟悉且習以為常的時間觀,運用各種饒富興味的鏡頭語言來陳述他對於解構時間的真實性想像。一切都在強調並提醒著我們,所有我們現在認為的「真實人生」,會不會都只是一種假設性的必然存在?

為了讓觀眾去經驗這個抽象的概念,導演透過描述主角的三段感情,來意謂著,那個沒有發生的人生劇本不是不存在,而是處在一種平行時空的真實中。這當中,如夢如實、似真似假,看到後來,結局也沒有明說我們世俗所認定的「真實」究竟是如何,但是,這個不說明,其實說明了一切,因為,每一段關係的發生,都必然有其發生的條件。

每一個當下,都不是巧合

一個製作牛仔褲的巴西工人被炒魷魚,沮喪地在家兼了一顆蛋,蛋的煙霧干擾了大氣,使得紐約下起了豪雨,結果因此而弄濕了唯一與情人連結的電話號碼,而這一切只因主角買了一條便宜的牛仔褲,連帶造成巴西工廠關閉;製作鞋帶的工廠不用心,進而影響了小男孩在面臨人生重大抉擇時的關鍵時刻;一片楓葉的飄落,讓主角的父親跌倒,因此遇見了迎面而來攙扶的母親,從而有了主角的誕生......許多的小事件都能引發其專屬的蝴蝶效應,造成另一大事件的發生,也因此,每一個生命發生的片段,都是必然的存在,沒有巧合這件事,一件也沒有,只因,這世上的所有關係都是共存共享而共振的。

這份共振,是一種時間的遊戲感,舉我最感興趣的片段,來說明這種時間的巧妙性。在某一個支線中,主角將每一個生物體,如老鼠、水果、花朵...等,一盒一盒的放置在其專用的攝影機面前,並設定每3秒自動拍照,藉以記錄生命走向滅絕的過程,最後,將這些相片,以「倒帶」方式快速回溯閱覽,竟然可以神奇的觀賞到死而復生的美麗畫面,因此,我們似乎必須要從觀察死亡的過程中,才能領略到生命變化瞬間的動態美感,故而,以時間這個工具來刻劃生命的永恆價值,這個時間的遊戲感於焉誕生。

透過這段影像,我們似乎覺察到即便我們知道光陰似箭、歲月如梭、分秒不空過的道理,但我們平常卻對時間的流逝是如此的漫不經心,絲毫不在意,直到鏡頭捕捉到了生命殞落的瞬間,我們才猛然意識到生命的那本體價值的永恆性竟然如此動人。因此,生命的消逝與曾經在世的光華,成了美麗的對仗,和諧的對比,時間,既是冰冷無情,但也蘊涵無限感情,在每一個片刻間,共存著兩種令人折服的偉大力量。

解構時間,等於解構世界。若我們站在一個更宏觀的視野,來看待時間之於萬事萬物的影響,那便能深刻地發現,人的一生所展現與併發出來的「真實」,不必然就是真正的真相,或許,當我們做了一個決定時,那尚未被決定出來的事件,仍舊在其另一個時空下進行著,而那個「他」做了這個決定,並在他的專屬時空中走他自己的劇本。如此來說,這意謂著時間是多樣性的,在此邏輯中,也說明了「自己」這個主體是不存在的,因為,沒有一個人可以完全地只能有一種被決定的「決定」,無論是妥協還是爭取,都是一種決定,是我們自己的選擇,而這份選擇,無論結局是好是壞,我們都只能獲得相對性的直覺感知,換句話說,我們都只能在有限的線性時間軸當中,去經驗那無限的多層次時間宇宙。

故而,當我們透過假定一個相對於我們的另一個真實是存在的,也就是我,在另一個時空中有另一個「我」的存在是可以被接受的,那就意謂著現在的自己並非屬於唯一的「真實」,打破我們對於「真實」的幻覺與妄想,才能實踐胡賽爾的「存而不論」之意義,解構真實,才能還原真實,這就是後來導演要試圖告訴觀眾的訊息。

也因此,凡事都是相對性的存有,整個宇宙的存在也是如此,若要溯及到那存在的根源,我們便會發現,我們唯一的存在,是來自於「不存在」本身,在宇宙大爆炸發生的當下,並沒有「之前」的存在,也就是說,根本沒有時間存在,而這個「不存在」就是所有生命的起源,佛家說「空無」即此理,因而凡事皆從空無而來,亦往空無而去,空間、時間、生命、七情六慾皆是如此。

最後,故事來到了影片的結局,所有的支線都走向了滅亡,但在結束的瞬間,主角回憶起了過往生命中,與情人共享的美好,那個片刻凝結了所有他對人性溫暖的高潮,那股振奮與信任,成了主角最後的停格畫面,因而最終,他能帶著這份希望,回到當初那個在天堂的「全知」靈魂,而在其返回靈魂家鄉的過程中,他這一生過往的畫面再一次倒帶播放,為的是重溫那生而為人的動人時刻,並重新儲備好一切美好,藉以修補所有曾經不曾癒合的傷痕,讓一切終歸於和解與平靜。

我們每一個人,都有專屬自己的倒帶人生,如何透過不同方向的自我詮釋,來更深刻地洞見內在靈魂的力量,是我們來到人間的使命,我們努力,不是為了生存,而是充分的去生活,認真對待每一個決定的當下,就能創造出好的循環,而生命走到盡頭時,我們方能省悟,原來,一切的終點,就是下一個美好經驗的新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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