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6月15日 星期三

運用體驗活動進行諮商會談的歷程紀錄

他因確診為過動的狀態,在小學期間導致了自己與同學之間都有相互霸凌的行為,正因如此,他被要求要能學會控制自己的脾氣與情緒,不能夠生氣、不能夠有負向的行動,而父母親希望他能夠作到的,就是讓他學會好好控制自己的行為。

這對一般的孩子來說,看場合表現出適當的行為是很正常的期待,但對一個已經長期服用藥物的過動兒來說,這樣的期待是一種壓力。



前幾次,我以一般的諮商技術進行會談時,發現他有明顯的焦慮反應,這次我改以到戶外進行丟球的活動,一方面讓他宣洩體力,一方面可以透過丟球的練習,來讓他練習專注。

過程中發現,他在丟球的過程中,很明顯的比較不能控制自己的力道,但還沒有到很誇張的地步,只是如果情緒太high,球就會亂丟,我運用這個丟球的歷程,開始和他建立正確的制約反應,因為我發現孩子再丟球給我時,不會特別留意我的情況,常常是說丟就丟,好幾次差點砸到我,因此,我和他不斷重複練習:「要丟球給別人之前要確認對方的反應再丟」這件事情。

對他來說,重新建立對人的尊重與正確的看待是重要的,透過每一次的丟球練習,我試圖重新導引正確的互動模式進來,因此,我請他丟到我能接住的範圍,並每次給他球的時候,都說一聲謝謝,如果偏差太遠,我會請他重撿再練習。

一段時間後,他開始有點失去耐心,球開始歪掉了,也從這個地方開始,我看到了他俏皮的一面,他開始故意亂丟,但是,這個亂丟,卻是開啟會談的真正關鍵。

正因為他覺得好玩,而我也覺得好玩,所以,不帶責罵與目的性的玩,反而讓我覺得有趣,這種以遊戲的心情在練習的過程,也難得讓我看到他的笑容,是那種眞得很開心的笑容,以前總會覺得他對我會有一股抗拒的力量,阻擋在我們之間,但今天透過丟球的過程,讓他覺得好玩,而且砸到我時,我也不會生氣,這讓他似乎有一點點敞開,並訴說了之前自己的故事。

他說,以前玩球的時候,常常被同學砸,他算過,他被同學用球砸過50幾下,用球拍打過100多下,我問他是如何度過的,他用平淡的語氣說,就逃啊~,他也表示,自己已經習慣了。

這個「已經習慣了」其實是我之前一直忽略的,當我真正開始認真看待這個「已經習慣」這件事情時,我發現了盲點。

原因在於,他已經習慣接受別人用不尊重他的方式和他互動、和他遊戲,所以,他很難體會,為什麼當他自己很想和別人玩時,如果太用力或是沒有注意到別人的情況下,會導致別人的受傷或是衝突是有問題的。

這也是為甚麼,我請他換位思考的練習不會成功的原因,因為當我要他去體會自己突然被別人的球丟到時或是還沒有準備好就被嚇到時的反應時,他自然而然的說出了:我沒差,反正我習慣了。

這個我習慣了,是一道牆,阻礙了別人進入他的內心,也阻礙了他自己去看見別人。

而我,卻不斷訓練他要能夠去覺察對方的反應,或是教導他所謂的社會技巧,但這些都無法進入他的心中,因為他已經從很多別的人那裏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是沒有能力的,自己只能被教、只能吃藥、只能克制自己不能這個不能那個,這裡頭有很多的無力與放棄,埋藏在他的心中,只是礙於社會適應,他必須要先學會如何騙過自己的真實情緒,才能「有效」的生活下去。

所以他說:我習慣了。

這給我了一個新的反思與震撼。

我再想,如果我的會談也是一種訓練,那我豈非繼續增強他內在的無力感?有時候,我往往會預定今天要談的進度與預期的結果,但是,卻忽略了去聆聽他真實的故事以及訊息背後的訊息,那才是關係建立的真正關鍵,其實,我想甚麼眞得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他感受到甚麼,而我只能依據這個感受來給予適當的引導。

如果,透過遊戲的過程,能夠敞開他的心房,那又為何要執著於關在諮商室內?為何要有一定的引導步驟?為何要掙扎於運用何種理論來進行?為何要執著於分析?為何一定要有產出與結果?為何不能只是「單純的玩」就好?

由此可知,我的引導本身是建立在自己的脈絡上的,那不是引導,是教導。我是帶著自己的框架來解讀,而不是讓個案的生命自己去說話。因此,我必須先擱下自己的教導,重新站在他的角度上,去覺察並體會他的生命經驗,我才能夠感受到他的真實,然後再跳出來,問問我的心能為他做些甚麼努力。


這個進入與跳出的過程,永遠都會持續下去,也是會談關係建立的關鍵,當我放下教導時,他會引導我看見更多,學習更多,也體會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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