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3月18日 星期二

尋根(二)我的家族故事

 我李家的血脈來自於中國江蘇省南京市。

對於這個敘述,我小時後常常很矛盾,因為,每次在填基本資料時,都會有一個籍貫欄位,我時常很掙扎要寫甚麼,因為對我來說,每次在填的時候,我都會浮出兩個答案,一個是南京、一個是高雄,可是我常常很困惑,我知道籍貫的意思是指出生地,那具體來說應該是高雄,可是我的父系長備是從大陸過來的,眷村裡的長輩們,每一個都來自不同省籍,對大家來說,好像要寫南京,才會是正常的,心裡頭反反覆覆,每次都拿不定主意,後來,資料欄位上籍貫這個詞由「出生地」三個字取代後,我才放心地寫下高雄二字。這是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也是從這件事當中,我開始對於我的家族故事產生了興趣,但是由於父親這一輩的資料有限,所以,我所知甚少。

但是我母親這邊的故事可就豐富了,特別是我外公(媽媽的爸爸)的故事,特別精彩,而且充滿戲劇性,每每在聽我外公分享的時候,我總是聽得津津有味,到現在還是。

我外公的父親,當時是四川的軍閥(詳細情形不了解),在那時候的環境裡,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而我外公是小妾所生,在大宅門的日子裡,地位很低,所以他對於自己的父親從來沒有印象,包含媽媽也是很難看得到,反而是照顧他的奶媽時常陪在他旁邊,不知甚麼原因,年輕時就自己離開家裡過生活,年輕氣盛的外公,為了證明自己的威風,就報名參加了共產黨的軍隊,加入的目的只是為了讓自己看起來很威風,心中沒甚麼太大的理念。

加入之後沒多久,就爆發了韓戰,他所從屬的單位,就被派到前線作戰,一派就派到了鴨綠江,當時的配給是發放麵糰,一大捆一大捆地扛在身上,隨時補給,但是,來到鴨綠江之後,這樣配給就完全沒用了,因為,整個軍隊都要渡河,沒辦法只好要求所有人儘量把麵袋舉高渡河,但鴨綠江又寬又深,既要過河又要舉麵糰,很多人還是選擇背在身上,結果,麵團遇到水,越背越重,很多人就乾脆丟在河裡,因為泡了水的麵糰也不能吃了,到了渡將之後,馬上就面臨到糧食不足的危機,很快地,我外公所屬的這一支部隊,馬上就投降了。

投降之後,被收編為戰俘,安置在戰俘營裡,由美軍接管,在戰俘營裡其實很自在,因為美軍的管理方式很自由,只要不搗亂,幾乎不會理你,而就在那時候,我外公聽到了國民黨的勸告大家來台灣投奔自由的文宣:「耕農的給田,打漁的給船,從商的給銀」我外公一聽,開心的不得了,台灣是天堂啊!

相對於那個深宮大院的大宅門,自由奔放的台灣,對外公而言更具吸引力,而當時國民黨的反共意識最強烈,為了要能成功到台灣,必須表示自己是忠黨愛國的,所以要透過刺青,來從共產黨漂白成國民黨,便在自己的胸膛前刺了一個諾大的中國大地圖(海棠葉),左手臂刺反共抗俄,右手臂刺殺朱拔毛,然而,這對我外公來說,完全沒有任何想要反共的決心,在熱血的文字背後,沒有任何國仇家恨的意圖,其目的只想著,如何可以趕快到台灣!

到了台灣之後,為了求生存,加入了國民黨的海軍,但因為幾次的違紀問題,便被驅趕出去,從此恨透了國民黨。只好自己想辦法混口飯吃,於是,合夥了一批人,就在碼頭邊開始了他的私船生意,由於我外公很善於建立外交關係,時間久了,自然就建立起自己的小幫派,在碼投搞貿易,時常坐船到不同國家進行舶來品的交易,所以外公會說很多種國家的語言,也因為貿易的關係,外公也結交許多五湖四海的兄弟,聽說還曾經和高凌風喝過酒呢!

由於外公跑船的關係,下了船後便常往彈子房跑,那時候,外婆也剛好在那擔任記分小姐的工作,兩人就這樣相識了,而外婆是到地的本省人,但是當時,他們也沒管外省人還是本省人,彼此相愛就成了愛人,結婚後就是一家人。

而我外婆這邊的家族,就是俗稱的本省人了。猶記小時候去看阿祖(外婆的爸爸)時,阿祖總會用濃厚的日本腔調,混雜著台語,說著他的歷史,很多時候其實我都聽不懂,可是卻總能從阿祖的眼中,看到他那對於過去懷念的神韻,而且,阿祖不會說日據時代,而總是說:卡早,我日本時代...(和課本寫的又不一樣了)

隨著代代傳承,到了我的現在,我的身上有著來自中國大陸、台灣本省、以及日本殖民時代的血液,而我現在的身分是台灣人,但是,直到現在,我才有一種篤定的踏實感,畢竟,在我成長的背景中,仍舊是外省人與本省人選邊站的衝突年代,但我很幸運地誕生在一個和平的家庭裡,並且很重要的,近代家族故事當中似乎沒有相對於歷史上的那些悲壯的迫害事件,我才得以能夠用更為客觀的角度來看待這一切,但是,即便如此,對於自我的認同,有時仍會不時產生質疑,沒時不會碰觸,但一旦碰觸了,就好像引爆炸彈般的強烈,而這份強烈,趨使我想要更迫切的了解過去所發生的一切,去記錄我的長者們曾經發生過的吉光片羽和生活點滴,然而,我也很清楚,這份給予,我絕不能強求,因為我知道有許多的故事,還需要很多的過程要走,我只要記得,每一個故事的背後,都承載著一份獨一無二珍貴且無價的禮物,只要這樣,就夠了。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